脱口秀争议背后:产业发展的阵痛与突围
日期:2025-09-17 16:02:52 / 人气:2
在夏日的热闹氛围中,两档脱口秀综艺的热度与话题齐飞。然而,当《喜剧之王单口季 2》落下帷幕,一则标注为“张灏哲”的朋友圈截图在小红书上掀起波澜。张灏哲身为单口喜剧演员,虽未参与此次综艺演出,但身兼节目编剧一职。截图显示,房主任和嘻哈的稿件并非其个人原创,原本内容平平,是编剧团队集体打磨的成果。
脱口秀节目向来是热搜的常客,可今年,不受控制的争议格外密集。从“女权含量过高”的敏感讨论,到“房主任经历是否真实”的质疑,再到收官之际“Kid 抄袭”“翟佳宁配不配冠军”的纷争,每个话题都能在微博和小红书上引发激烈争吵。有人不禁发问:综艺编剧不就是做这些工作的吗?其实,这背后涉及到一个关键问题——观众究竟是在欣赏一场纯粹的单口喜剧表演,还是在观看一档精心策划的综艺节目。
英国喜剧演员 Ricky Gevais 曾在表演中说,当他在台上声称要痛殴一个五岁孩子时,观众会因知道这只是表演而发笑,没人会当真,除非他真的动手,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。我们生活在一个由无数小世界组成的大世界里,家庭与职场遵循着不同的逻辑,综艺与现实也有着各自的玩法。世界的和谐运转,得益于每个小世界里的参与者都遵循着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,这是无需言明的游戏准则。
中国脱口秀的诸多争议,本质上是“喜剧世界”和“日常世界”规则碰撞的结果。在线下的俱乐部这个小天地里,观众和演员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,比如舞台上的故事可以适当虚构和夸张,“冒犯”是探索表达边界的常用手段。然而,当综艺和短视频将脱口秀这种艺术形式直接推向广大普通观众时,问题就出现了。普通观众遵循的是“日常世界”的规则,他们要求说话要真实,不能随意冒犯他人。这种规则的冲突,就像两种不同频率的电波,相遇时便会产生火花。
中国的脱口秀产业是在资本和媒介的强力推动下快速发展的。美国的单口喜剧有着悠久的历史,从一百多年前的马克·吐温时代开始,就从巡回马戏团和草根酒吧起步,经过漫长的线下市场洗礼,从业者们通过数千场表演不断提升技艺、积累作品,逐渐形成个人风格,最终获得全国性的声誉。在这个过程中,创作者与观众之间的规则也在潜移默化中深入人心。
而中国的脱口秀则像是按下了快进键。多数脱口秀界的“元老级人物”都提到,他们接触脱口秀是因为 2012 年黄西在白宫的演出视频。2016 年,《吐槽大会》试播,脱口秀才开始走向大众。当时,本土线下脱口秀的基础还很薄弱,俱乐部文化也仅在一线城市小范围存在。线上综艺却将这种艺术形式直接呈现在亿万观众面前,大多数观众熟悉的只是五分钟的表演,而非一小时的单人专场。
笑果文化、腾讯视频以及后来的爱奇艺,通过这些线上综艺,几乎垄断了行业新人进入主流视野的通道。它们用自己的选拔标准、内容偏好和商业模式,深刻地塑造了整个行业的生态,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和人才与流量的掌控者。在美国,脱口秀从业者通过线下演出积累“文化资本”(如创作能力、表演经验),再逐步将其转化为“符号资本”(如行业地位、观众口碑)。但在中国,头部公司扮演了“资本银行”的角色,它们利用自身影响力,直接向选中的演员授予巨额的“符号资本”,让演员一夜成名。
这就导致了行业内的资本结构失衡。演员的“符号资本”迅速增值,而整个行业的平均“文化资本”存量却没有同步增长。名气与实力的倒挂成为常态,这种独特的资本构成也让行业变得脆弱不堪。它高度依赖外部平台的价值判断,而内部“文化资本”(真实的创作力)的价值却被低估甚至被扭曲。产业的根基建立在被授予的声望而非积累的技艺之上,冲突和矛盾也就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。
巧合的是,2016 年 7 月《吐槽大会》试播集上线后不久,抖音诞生了。虽然两者并无直接关联,但脱口秀在中国的快速发展与短视频的崛起几乎同步。抖音和小红书等平台成为人们主要的娱乐媒介,也深刻影响了日常生活习惯和公共讨论方式,脱口秀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。
抖音的算法更看重爆点而非内容结构。一个需要五分钟铺垫、逻辑层层递进的精彩段子,在抖音的价值体系里可能无人问津,而一个能瞬间点燃情绪的金句却能大受欢迎。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往往只记住了“男人为什么那么普通,却那么自信”,却忽略了前后的铺垫。小红书则更强调“共鸣感”和“价值感”,受欢迎的段子通常有精准的情绪标签,像一篇心情笔记,有金句,能引发都市年轻人在职场、情感、生活方式等方面的共鸣。在它们的影响下,脱口秀创作不自觉地向特定话题集中,如女性困境、职场吐槽、情感困境、消费主义等,而那些更宏大、更冒犯、需要复杂逻辑思辨的议题则被边缘化。创作重心从构建完整的故事转向提炼能快速传播和引发认同的“金句”。
观众渴望共鸣,更倾向于通过简单的话语获得情感触动,因此对真实性的要求也越来越高。他们潜意识里认为,如果故事是假的,那么获得的感动和共鸣也是虚假的,是一种情感上的“欺骗”。所以,他们用“日常世界”的规则去要求“喜剧艺术世界”的表演者呈现新闻事实般的“真实”,这种错位的要求正是诸多争议的导火索。
对于创作者来说,当市场证明某些议题,如女性议题,能稳定地创造话题和共鸣时,“商业逻辑”就会驱使平台和创作者进行同质化内容生产。创作者真诚的个人表达很容易被市场逐利的动机所取代,导致议题“泛滥”,部分观众产生审美疲劳。这并非议题本身的问题,女性议题本应得到更深入和多样的讨论,但一些原本可以深入探讨的议题,在过度“产品化”后,创作的真诚性和多样性受到侵蚀,公共讨论变成了情绪宣泄。
以“商业逻辑”为主导、以“情绪价值”为核心的生产模式,使得行业不得不将内容不断简化、切片,变成一个个可以快速消费的“段子”和“金句”。当内容的完整意图和艺术边界在传播中不断被牺牲时,原有的语境也随之消失。“张灏哲”从单口喜剧创作者的角度质疑综艺节目的流程,而观众则以日常生活的逻辑批评房主任表演的真实性,这种争议和冲突并非中国独有。
美国喜剧产业的规则和边界是经过长时间,由一代代喜剧演员和观众共同协商、磨合形成的,已经成为社会的常识。没有人会去考证乔治・卡林或黄阿丽段子里个人经历的真实性,冒犯性、政治不正确、挑战禁忌等表达不仅被允许,甚至被视为喜剧的重要功能。不过,近年来,围绕喜剧演员的冲突也时有发生,如 2019 年喜剧演员凯文·哈特因数年前涉及同性恋的言论被取消奥斯卡主持资格,2022 年威尔·史密斯冲上舞台掌掴喜剧演员克里斯·洛克,喜剧演员查普尔因调侃跨性别群体引发 Netflix 员工抗议和罢工。传媒环境和意识形态在不断变化,喜剧往往是触及社会敏感神经的内容,关于“政治正确”是否会扼杀喜剧、冒犯的边界在哪里的“文化战争”几乎每天都在上演。
相比之下,美国的喜剧已经学会了与争议共存。而中国的单口喜剧则像是在一次次激烈的碰撞中,艰难地建立自身的“免疫系统”。两档脱口秀节目结束后,许多演员表示明年不再参加线上节目,包括人气颇高的漫才兄弟、毛豆、小佳、小北等,此前杨笠、梁海源、思文等也陆续离开。或许他们也意识到,线上脱口秀和线下的单口喜剧演出,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世界,曾经二者或许有过交集,但如今裂痕已难以弥合。今年的种种冲突,是一个新兴产业在经历爆炸式增长后,内部结构性压力开始显现的必然结果。
单口喜剧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,需要线上和线下共同努力,以不同的方式去突破困境。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迎来更多充满欢笑与思考的喜剧夏天。
作者:杏鑫娱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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