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科学人才与中国科学的崛起”圆桌讨论实录

日期:2025-11-23 14:34:13 / 人气:16



2025年11月9日,“科学人才与中国科学的崛起”——“知识分子”十周年论坛在北京中关村举行。过去十年,中国科学在科研投入、平台建设、论文产出及国际影响力等方面取得瞩目进展,越来越多科学人才选择回国。此次圆桌讨论围绕“科学的未来从‘人’开始:怎样建设新型科研文化”展开,以下为经编辑的讨论实录,主持人由周忠和担任,嘉宾包括陈十一、金之钧、饶毅、张峥。

一、为何回来?——中国科学家“回流”的动力

周忠和:过去几年,越来越多科学家选择回到中国。中国科学家“回流”的动力究竟来自什么?是科研资源、制度环境,还是归属感?您认为哪一点最重要?

陈十一:1998年我在北大任教,2005年全职回国担任北大工学院创院院长。回国首要原因是母校北大的盛情相邀,这是朴素的感情,且周边有信任的人,这是吸引人才的重要因素;其次是平台,当时就看出国内机会比国外好,国内最重要的优势是平台,20年过去,当初的预见已显现,要行动就早行动,要有前瞻性眼光。

金之钧:我1993年回国,第一个朴素的感情是回报祖国,同时判断中国改革开放形势会越来越好,觉得回国未必发展不好,做了“干不赢就再走”的准备,但回来后便一直在国内发展。

饶毅:美国科学崛起与人才聚集关系极大,1940年前美国科学在世界上并不重要,二战时大批德国及欧洲人才被迫前往美国,形成巨大洪流,促成美国科学崛起,当时多数人去美国并非因“归属感”。目前中国上下普遍相信国家崛起与科学人才有关,这对我国科学崛起很宝贵。而美国社会并不普遍认为科学家重要,这使美国处于危险境地,多数华人尚未察觉。

张峥:用“趋利避害、家国情怀”八字总结“回流”动力,家国情怀常被公开提及,趋利避害多为私下考量。德国及欧洲科学家当年赴美是趋利避害,陈十一、金之钧两位老师更多提及家国情怀。随着时代变化,这两个因素的权重不同,现在年轻人回国是因国内有科研或创业机会,且当下形势下两因素相关性更强。

二、如何吸引人才?——高校及科研机构的实践经验

周忠和:各位嘉宾在人才引进招聘方面经验丰富,当过校长或院长,除个人魅力、能力及影响力外,主要靠什么吸引人才?

陈十一:高校吸引人才,首先是学术环境,要让人才感觉在中国比在美国干得好,核心是“hire the best people and leave them alone(把最好的人招聘来,然后放手让他们干)”,激发科学家内在创造力,而非设定过多KPI;其次,曾在南方科技大学时,借助深圳市政府经费支持,给归国人才匹配相当于国外的薪酬;宁波东方理工大学吸引的90多名海外归国PI,还得益于好平台(能成长为世界著名科学家)及良好的工作生活环境(如宁波房价适中,可安居乐业)。且不认同国内高校“挖人”,更倾向邀请国外人才。

金之钧:不同平台吸引人才的主要因素不同。在北京大学组建能源研究院时,依托北大平台优势,从国外吸引四位年轻助理教授较顺利,但培养难度大。培养上注重“顶天”(支持出国接触学科前沿)、“落地”(带他们到企业和地方政府实践),并在有组织的科研中兼顾其个性成长。在中国石化工作时,引进5位行业顶尖科学家(3位外国朋友、2位外籍华人)较费劲,靠创造干事业的环境和国际标准且略高的外汇薪酬,但3位外国朋友因文化不适应(如三年没朋友、生活枯燥)离开,他们共同提出国内评价体系过度重视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,不利于团队建设的问题。

饶毅:吸引人才的前提是单位上级领导支持正确改革,这样才能建立适合科学家工作的环境。在该环境中,无KPI、不看重第一作者/通讯作者及CNS论文,按不同年龄段和学科允许科学家在领域内做到最好。如北大生科院有论文少却升正教授的老师,也有发过Nature却没拿到终身教职的情况,评价时按学科请专家。且只要请人,六七年的资助全部到位,避免年轻人因不断申请经费而浮躁,这种适合做学术的环境对愿做科学的年轻人吸引力大。

张峥:引进和用好人才,关键是找对人才。原创型人才需以第一性原理为前提,兼具想象力和执行力,与是否为院士、有无终身教职无关;还有一类人才有能力和信心挑战第一性原理,如张益唐。当下地缘政治形势下,有全球视野的人才因需与全球科学家交流合作,又夹在家国情怀和趋利避害之间,存在纠结和焦虑。找对人才后无需过度考核,他们有自身使命,重点是给予支持,源头找对人可降低管理成本。

三、如何激发创造力?——青年科研人员面临的障碍

周忠和:对青年科研人员来说,当前体制下“激发”创造力的最大障碍是什么?资源分配、评价体系、科研自主性不足等,哪些最需优先解决?

陈十一:国外当教授仅经历一次终身教职评审,靠17封领域内全球顶尖专家的推荐信判断,学术声誉最重要。现在国内很多单位看经费和论文数量,若中国好大学能制定更科学的KPI,才能留住人才、提升学术水平。日本提出50年得30个诺贝尔奖,做法之一就是给予持续稳定支持,通过推荐信判断教授水准,值得借鉴。全世界顶尖学者对学术的看法就是最好的KPI。

金之钧:考核体系是重要导向标,此外社会资源获取牵扯大量精力,“争帽子”现象突出,且社会环境快速发展导致大家较浮躁。虽对少数青年科学家支持力度加大,但部分拿到高投入项目的青年仍需争项目,坐冷板凳精神和定力不足,科研文化中宽容失败、沉得住气、十年磨一剑的环境尚不够。

饶毅:中国自然科学相关科技的最大症结是选拔各单位领导,领导德才兼备(“才”是真才实学,非假KPI堆砌;“德”是真正为单位和中国做贡献,不拍马屁)是关键。国家对科学投入经费已超过科学家需要,但很多单位领导能力不足,若没有好领导,再好的环境也无法建立;有好领导,就能创造支持人才的环境。

张峥:从系统优化角度,考核目标是在有限资源下提高原创能力。当下地缘政治下,好人才多为焦虑型人才,需要“心理按摩”。过分焦虑是青年科研人员存在的问题。

四、AI时代的挑战与机遇——科研人才培养新模式

周忠和:AI时代的科学人才培养会有怎样的新模式?需要重新定义“科研人才”吗?要培养“会使用工具的人”还是“能提出问题的人”?该如何培养“能提出问题的人”?

陈十一:AI时代大学仍会存在,大学不仅是学知识的场所,更是使人成长的共同体。AI可改变教育形式,但培养人才的职能不会改变,从第一次工业革命到第四次工业革命,牛津、剑桥、麻省理工等顶尖高校依然存在,AI能提升教育改革和学习效率,但大学培养人才、建设共同体的本质不变。

金之钧:要拥抱AI时代,重视AI发展,AI带来的便利比计算机和互联网更大。在此过程中,大学对人才的综合性能力、创新能力及学科交叉能力的培养更为重要。

张峥:用好AI需具备三个重要能力:提出好问题、敏锐甄别错误(AI有幻觉)、从AI的想法中获得启发。AI做老师有两点远超人类:一是对任何问题都有耐心,无“愚蠢问题”之分;二是能因材施教,根据不同人的先验知识(如兴趣爱好)采用不同路径教学,帮助培养好奇心和批判能力。但人类老师仍有不可替代之处,需重新思考教育流水线模式。

五、成果转化的路径——基础研究与产业应用的融合

周忠和:基础研究与产业应用距离更近,在促进成果转化与应用的人才和机制方面,各位有怎样的经验和观察?

饶毅:生物医学基础研究与转化距离很近,是同一事情的两面。如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Boyer1973年发明重组DNA技术,1976年创立基因泰克,开创近代首个生物技术企业;自己的博士后导师1987年在旧金山开的小公司,后来发展为世界前十大药厂吉利德。这些例子表明,真正的教授与企业家、投资人合作,能推出重大产业成果,支持基础研究自然会出现可转化成果、判断力和创业人才。

陈十一:宁波东方理工大学打造“科技创新与产业创新深度融合的工程教育体系”,有两点新想法:一是提高教授科研成果转化动力,降低学校和院系占股比例(如南方科技大学80%给教授,学校和院系占20%,宁波东方理工占比更低);二是探索第四代创新型大学模式,允许教授自己进行成果转化,如让全球顶级的纯固态电池领域教授与市里企业合作转化,缩短从纯粹研究到转化的链条。

金之钧:北京大学鄂尔多斯能源研究院选择鄂尔多斯落地,因其经济雄厚、愿意出钱、人文环境好且与资源能源转型契合。三年来建成世界首个“零碳机场”,下一步瞄准零碳产业园。成果转化困难有三方面:一是需大资金投入(基础研究与转化投入比例约1:10甚至更高,风险投资和政府均难满足);二是教授对成果“抱住不放”,自己经营不了又不愿放手;三是缺少优秀的整合资源的项目经理(懂科学的企业家或懂企业的科学家)。

张峥:从工业界研究院角度看,科学家群体如同频谱,产品团队周边的科学家需解决短期到远期的各类问题。

六、展望——中国保持人才吸引力的关键

周忠和:请各位嘉宾用一句话展望,中国要继续保持对顶尖人才和青年人才的吸引力,最需要做什么?

陈十一:中国科学崛起就看下一个十年,需加大教育科技人才的投入,这是发展之本。

金之钧:要加大改革开放力度,特别是开放,提升社会对学者的宽容度,对基础研究避免急功近利,同时选拔优秀的大学及科研机构领导。

饶毅:年轻人不一定都要参选杰青、当院士,可选择看中自身真正能力、环境好的少数单位,如同四十年前有人走向体制外,不钻“套子”就能减少限制。

张峥:人才要抓住当下机会,同时保持定力,避免“急吼吼”做事导致走形。

作者:杏鑫娱乐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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